中國嘉德2020秋拍丨朱敦儒及其暌索帖
朱敦儒,字希真,號巖壑,伊川老人,河南洛陽人,人稱洛川先生。兩宋之際重要文人。他學(xué)問博洽,擅長詩文詞賦金石書畫,詩詞尤“獨步一世”。年輕時他頗有經(jīng)世之學(xué),“雖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?!本缚抵?,國破家亡,他顛沛流離歷盡艱危,輾轉(zhuǎn)于江蘇、浙江、兩廣一帶,目睹河山殘破,生靈涂炭,他用詩詞寫出時勢的苦難和心中的凄涼,作品每多黍離之悲,家國之痛?!叭f里煙塵,回首中原淚滿巾?!薄叭章洳ㄆ?,愁損辭鄉(xiāng)去國人”,詞境闊大,感情深摯,帶著凄涼的美感。晚年詞,多用白話俚句,然境界閑適清遠,格調(diào)極高。他的詞風(fēng),被當(dāng)時人稱為“希真體”,辛棄疾、元好問多仿之。有“中州遺老,百年一人”之美譽。[1]
近代學(xué)者對朱敦儒研究日廣,好評甚多。程千萬、吳新雷認(rèn)為朱敦儒從蘇軾的豪放詞風(fēng)中汲取了力量,反映了社會,顯示了抗金精神,為辛棄疾出現(xiàn)準(zhǔn)備了條件,鋪平了道路。[2]胡適則說:“以文學(xué)價值而論,朱敦儒遠勝邵雍了,將他比陶潛,或更確切吧?!盵3]薛礪若則認(rèn)為:“其詞曠達俊逸與李白詩為近……為南渡前后最大的一位作家,”[4]陸侃如、馮沅君則認(rèn)為在南北宋之交的詞人中,朱敦儒是個“巨擘”,當(dāng)時詞人如向子諲、陳亮、葉夢得等皆非他的對手。[5]
(1081-1159)
暌索帖
水墨紙本 冊片
34.5×46.2 cm
著錄:《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》(壹),張珩著,第336頁,上海書畫出版社,2015年版。
出版:《中國文博名家畫傳—張珩》,鄭重著,第110、148頁,文物出版社,2011年7月版。
作為一個有“朝野之望”的文壇巨擘,朱敦儒的才能和成就是多方面的。元人湯垕稱“南渡士人多有善畫者,如朱敦儒希真,畢良史少董、江參貫道,皆能畫山水窠石?!盵6]湯垕是元代著名鑒賞家,他在談及南宋初南渡士人畫家時首及朱敦儒,并與江貫道并列??梢娭於厝宓摹吧剿绞彼讲坏?。宋鄧椿則說“秦檜當(dāng)國,有攜希真畫山水謁檜,薦于上,頗被眷遇,與米元暉對御輒畫,而希真恥以畫名,輒退避不居也。[7]”能當(dāng)著宋高宗的面與米友仁對畫,可見出手不凡。因為宋高宗是很有鑒賞水平的帝王,也是一位書法大家,紹興內(nèi)府收藏有極多的歷代書畫名跡,庸手俗畫不會入其法眼。而米友仁的水墨云山,格調(diào)高雅,名揚宇內(nèi)。能與他對畫供御的,一定得名實相當(dāng)者方可??上е於厝宀恍籍?dāng)一個御前畫師,對外并不承認(rèn)自己會畫畫,平時一定不會輕易動筆,作品如今已絕跡人世,也是一件憾事。
他的書法,史傳記載不少。他能篆隸,擅小楷及行草。杭州煙霞洞摩崖有他紹興八年戊午十月的篆書題名。[8]他還為寺院寫過隸書匾額。南宋愛國詩人陸游在他的《入蜀記》中記載過,乾道六年他路過金陵,曾在七月九日游保寧寺攬輝亭,“寺僧言亭牓本朱希真隸書,已為俗子易之。”[9]陸游還在他的《劍南詩稿》中提到朱敦儒曾為他的弟子吳景先作牓書“達觀堂”匾[10],唯不知是篆是隸?不過,朱敦儒能作檗窠大字卻是可以肯定的。
南宋時期對朱敦儒書法評述最多最中肯的是大學(xué)者朱熹,他比朱敦儒小四十九歲,自然能見到很多朱敦儒的墨跡。朱熹這樣評價他的前輩“巖壑老人小楷《道德經(jīng)》二篇,精妙醇古。近世楷法,如陳碧虛之《相鶴》、黃長睿之《黃庭》,皆所不及。唯湍石喻公之《典引》諸書,為可方駕耳?!盵11]他又說,“書學(xué)莫盛于唐,然人各以其所長自見,而漢、魏之楷法遂廢。入本朝來,名勝相傳,亦不過以唐人為法。至于黃、米,而欹傾側(cè)媚、狂怪怒張之勢極矣。近歲朱鴻臚、喻工部者出,乃超然遠覽,追跡元常于千載之上,斯已奇矣?!盵12]這二則朱熹的題跋,談的皆是朱敦儒的楷書,前者說他的楷法精妙淳古,同時負盛名的陳景元(號碧虛)、黃伯思(字長睿)皆有所不及。只有喻樗(號湍石)可以相提并論。后者則說朱敦儒、喻樗楷法上追鐘繇,格高韻遠。而較早于他們的米芾、黃庭堅的楷書則“而欹傾側(cè)媚、狂怪怒張”。并不為朱熹所喜。宋末趙孟堅也認(rèn)為朱敦儒書法力追鐘繇,將他與黃伯思、李處權(quán)并題。元袁桷延伸了趙孟堅的觀點,說“宋朝習(xí)鐘書,惟黃、朱、李,暨姜堯章(夔)、子固(趙孟堅)耳。”[13]可見他的小楷書確是名動一時的。
定武蘭亭拓本后朱敦儒題跋( 現(xiàn)藏東京國立博物館 )
朱敦儒的小楷墨跡,存世僅有一件,今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,是寫在定武蘭亭拓本后的題跋。傳世過程中罹火災(zāi)已殘缺,朱敦儒的跋今只存十九字。但已能窺見其師法鐘繇而自存風(fēng)骨的書藝特點:清勁厚樸,行筆較緩,力量貫穿始終。雖偶有尖豪露鋒,而古厚之氣不失。與傳為鐘繇的《薦季直表》、《賀捷表》頗有相似之處。然鐘書圓渾,柔中寓剛;朱書多勁利,剛中寓柔,并每有方折直下之筆;捺筆則舒展柔婉,對比很強烈。有些字稍作否斜,使整體章法顯得活潑而有動感,表現(xiàn)出他不為陳法所拘的倔強性格和自信。朱熹說他精妙醇古、超然遠覽是一點也不錯的。
朱敦儒又擅行草書,宋趙孟堅說:“中興后朱巖壑橫斜顛倒,絕似楊少師?!盵14]最能體現(xiàn)這種風(fēng)格的是今藏臺北故宮博物院的《塵勞帖》,書寫率意,筆壯墨飽,傾斜倚側(cè)一氣呵成,沉雄恣肆頗似楊凝式《盧鴻草堂圖跋》。布局疏密相間、粗細相雜,每多銳利的露鋒與較長的牽絲,則仿佛楊凝式《夏熱帖》。不過朱札字體大多圓渾厚樸,字形多扁闊,明顯還受了顏真卿、蘇軾行書的影響。有些字故意加長橫畫,似乎帶有黃庭堅的體勢??梢娝葞煿湃?,又法前輩,集師廣益,又不為所囿,而能自成一家的。趙孟堅對朱敦儒變古則今的治藝之道表示欣賞,他在稱贊了朱書能做到與楊凝式不似之似后,批評了當(dāng)時另一位書家孫勒川,說“孫勒川規(guī)矩,恐下筆不中觀者”,并說“朱,吾所??;孫,吾所戒也”。[15]說明朱敦儒的書法曾經(jīng)影響啟發(fā)過趙孟堅。
朱敦儒行草傳世墨跡還有二件,一是上海博物館藏米友仁《瀟湘圖卷》后的題跋,一是中國嘉德近日征得即將面世的《暌索帖》。前者七行五十四字,也是公認(rèn)的真跡,可惜曾經(jīng)入過土已有霉損。后者十二行一百二十八字,楷行相雜偶帶草意,結(jié)字密而行距寬。字形忽大忽小,粗細對比強烈,用墨則烏黑如漆,望之神采奕奕。張蔥玉先生認(rèn)為它比臺北藏《塵勞帖》更為精彩。[16]其實,它不僅是朱敦儒墨跡中書寫最為精彩的一件,更是尺幅最大、字?jǐn)?shù)最多、面貌最典型的一件,它兼具了其他幾件書法的特點與優(yōu)長。如《暌索帖》中帶有鐘繇楷書筆意的“索”、“任”、“恩”、“力”、“波”等字,結(jié)體、用筆趣味與《蘭亭跋》極為相近,氣沉力厚、顧盼生動,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其“索”字的字頭與《蘭亭跋》中的“定”字,右方轉(zhuǎn)折處不用頓挫,直接以偏鋒硬折重落。其它字的橫折幾乎都是這樣,形成了他的書寫特征。明代張瑞圖也有這樣硬折的習(xí)慣,不知是否受了他的影響。
《暌索帖》中“重”、“暑”、“提”、“益”、“余”、“盡”字
《暌索帖》中的“重”、“暑”、“提”等字,則與《塵勞帖》中“兵”字、“相”字及五個“書”字一樣,不僅夸張地加長橫畫,增添了結(jié)字布局的活潑生機,而那五個“書”字亦與《暌索帖》“盡”字寫法形貌全然相似,不細看會以為寫的是同一個字了。而《暌索帖》中“益”字、“余”字的撇捺,像鯤鵬展翅般向左右延伸,則為其它三件所未見,看來他學(xué)山谷體并不十分熱情,只是偶露崢嶸而已。
參考圖:《暌索帖》與《蘭亭帖》、《塵勞帖》、《瀟湘圖跋》四件墨跡的落款完全一樣。
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四件墨跡的作者落款,“敦”字都用自造的簡體,幾乎一筆而成,寫得極小極怪,很難辨認(rèn)。他人造不出,也摹不像。“儒”字左右筆畫擠得很緊,寫得卻大,與“敦”字組成一個寶塔形。這些簽名,仿佛是一個固定的花押,一模一樣,幾無二致,誰都能肯定這是一個人的筆跡。
鑒定古書畫,大家都習(xí)慣找一些樣板,找?guī)讉€標(biāo)準(zhǔn)件。如果要在朱敦儒這幾件墨跡中找一個辨認(rèn)真?zhèn)蔚睦鳎蚁氪蠹乙欢〞x擇《暌索帖》,因為它就像一把鑰匙,可以開啟打通對朱敦儒作品認(rèn)知與鑒別的通道。
徐邦達《古書畫過眼要錄·晉隋唐五代宋書法》記載《塵勞帖》大約為朱敦儒“在兩浙東路提點刑獄任時所書?!?/P>
上述四件作品,《蘭亭跋》作于紹興十四年甲子。《瀟湘圖跋》作于紹興十五年乙丑清明后二日?!秹m勞帖》無年款,徐邦達先生認(rèn)為“大約在兩浙東路提點刑獄任時所書”[17]。《暌索帖》亦未書年款,所幸近數(shù)十年研究朱敦儒的學(xué)者漸多,有幾位還撰寫了他的簡明年譜[18],對朱敦儒的生平特別是在南宋初踏入仕途的任職經(jīng)歷多有較詳明一致的記載。更可喜的是《暌索帖》自身的信息量也頗為豐富,為我們考認(rèn)《暌索帖》的寫作年月提供了方便。
書札不長,故全文錄之如下:“敦儒再拜:益謙提宮郎中親友。暌索歲月如此,彼此患難之余,徒勤懷想。夏暑方盛,伏惟尊履萬祺。敦儒昨蒙誤恩,今已到官。力小任重,增以愧懼。才到,塵勞紛集,應(yīng)接不暇,神疲力勚,如沉浮波浪中,不知身之為誰也。撥冗作啟,不展萬一。昨晚次一到三衢,款晤有期,唯冀盡珍重理。不宣。敦儒再拜上,益謙郎中親友坐下。十四日。”
宋人書信,有一定的格式規(guī)范。朱敦儒在表達了多時不見的懷念之后,較詳細的報導(dǎo)了自己的近況,說自己蒙皇帝錯愛,已在本年盛暑冒酷熱到了任所。公事加上應(yīng)酬忙活了幾天,昨晚已到了衢州。估計很快就能與這位叫益謙的朋友見面。這里有幾點值得注意,一朱敦儒已蒙詔出任地方官了;二,到任的時間在酷暑;三,任地離衢州不遠。
考朱敦儒在紹興三年“詔以為迪功郎”,紹興五年被高宗召見,因議論明暢,賜進士出身,為秘書省正字。此后十余年間仕途順暢,屢次升遷。但大部分時間在京供職,僅二次離京任地方官。一次在江蘇金陵任江南左路制置大司參議官,任期不明,大約在紹興十一年左右。[19]一次在紹興十四年二月詔為兩浙東路提點刑獄公事,紹興十五年六月到任,任地在會稽(今浙江紹興)。[20]到任時間與《暌索帖》所稱“夏暑”到官正合。由于到任不幾日便“一到三衢”,可見任地就在浙江。由于主管刑獄、監(jiān)察官員、保護地方及京師安全,職重權(quán)顯,所以一到任便“塵勞紛集”,公事與酬酢“應(yīng)接不暇”。以上種種都可證實此札寫在紹興十五年他赴浙江紹興上任不久,具體日期當(dāng)是本年六月十四日(札后書有日期)。但會不會是七月或更晚呢?不可能。因為七月已入秋,不應(yīng)再稱“夏暑”。因此它只可能書于六月十四日。這個日期也反證了朱敦儒之赴會稽上任,應(yīng)該在六月之初。
或許有人會問,既然朱敦儒有二次外任,那么它會不會書寫在金陵任職期間呢?回答是否定的。因為金陵至衢州甚遠,又不在其管轄范圍。朱敦儒不可能在剛剛到任經(jīng)過繁忙的交接工作和應(yīng)酬便要匆匆趕到浙江衢州去。按當(dāng)時的交通條件,更不能在短短的幾天內(nèi)便“一到三衢”的。
因此,此札的書寫日期為紹興十五年六月十四日是基本可以確定的。這一年朱敦儒六十五歲。
此札民國時曾為天才鑒定家張蔥玉先生收藏,他在《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》中稱此札原是明代王世貞收藏的《宋人尺牘》中的一頁。王世貞是明代中后期的一代文人,大鑒藏家,他與張蔥玉選擇藏品都極為苛刻,他們的遞藏使這通書札的品質(zhì)又增加了一重可靠的保障。
《上海張氏涵廬舊藏——宋元翰牘明清書畫精品》拍賣專場圖錄封面
建國前夕,張蔥玉家道中落,他將部分藏品轉(zhuǎn)讓給友人張文魁。不久張文魁帶著這些藏品移居海外,并在一九九六年交紐約佳士得拍賣,其中有蘇軾、曾鞏、曾迂、倪云林等宋元名賢書畫佳作,這件朱敦儒書札亦是其中一件。張蔥玉超一流的鑒識水平和影響,使這個古書畫個人專場拍賣震驚了全球文博界與收藏界,成為世界拍賣史上質(zhì)量最高最有吸引力的一個專場。
如今,這通朱敦儒書札在海外飄零了大半個世紀(jì),終于回歸本土,實在是值得慶幸的事。葉落歸根,是中國人良好的愿望,亦是嘉德人良好的愿望。
[1]宋·岳珂《寶真齋法書贊》,載《中國書畫全書》第二冊,316頁,上海書畫出版社,1993年版。[2]轉(zhuǎn)摘于牛衛(wèi)東《20世紀(jì)以來朱敦儒研究回顧》,《河南科技大學(xué)學(xué)報》(社會科學(xué)版),2007年第6期。[6]元·湯垕:《古今畫鑒》,載《中國書畫全書》第二冊,第900頁,上海書畫出版社,1993年版。[7]宋·鄧椿:《畫繼》卷三,載于安瀾編:《畫史叢書》第一冊,第19頁,上海人民美術(shù)出版社,1984年。[8]清·傅玉露《西湖志》二十七卷,《尹彥明等題名》,清雍正九年兩浙鹽驛道刻本。[9]宋·陸游:《陸放翁全集·渭南文集》卷四十四,《入蜀記》,汲古閣刻、清毛扆重修本,美國加州福尼亞大學(xué)伯克利分校藏。[10]同上,《陸放翁全集·渭南文集》卷十五,《達觀堂詩序》。[11]宋·朱熹: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八十四,《跋朱希真所書道德經(jīng)》,明嘉靖十一年刻本。[13]元·袁桷:《清容居士集》卷五十,《書李巽伯小楷夢歸賦》,清抄本。[14]明·汪砢玉:《珊瑚網(wǎng)·書旨》二十三卷下,《趙子固書法論》,載《中國書畫全書》第五冊,上海書畫出版社,1993年,第945頁。[16]張珩:《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》,第一冊,第336頁。[17]徐邦達《古書畫過眼要錄·晉隋唐五代宋書法》,《徐邦達集》(三),第684-685頁,紫禁城出版社,2005年。[18]張叔寧:《朱敦儒簡譜》,南京理工大學(xué)學(xué)報(社會科學(xué)版),1995年第C1期。洪永鏗:《朱敦儒年譜》,載《朱敦儒全集》附錄,浙江大學(xué)出版社2005年版。鄧子勉:《年譜簡編》,載宋·朱敦儒著,鄧子勉校注:《樵歌校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。[20]鄧子勉《朱譜簡編》,張叔寧《朱敦儒簡譜》。
按照對朱敦儒生平交往的相關(guān)研究,《暌索帖》的收信人“益謙提宮郎中親友”,最有可能是時人范仲熊。
范氏家族在宋代聲名顯赫,范仲熊的祖父范祖禹,祖籍洛陽,參與《神宗實錄》《唐鑒》和《資治通鑒》的編纂。祖禹有兩子,長子范沖,次子范溫。范沖有子兩人,長子范仲熊,次子范仲彪。范仲熊曾任吏部員外郎。紹興十六年(1146)為人彈劾,被驅(qū)出臨安。這表明范仲熊與朱敦儒大致生活在同一時代,且曾皆在“行在”任職,完全有相識交友的可能。
《宋代仙嚴(yán)題名石刻》中有“范仲熊益謙仲彪炳文”于紹興八年到此的記載,時人張嵲在《紫薇集》中存有贈予范益謙和范炳文兄弟的詩文??梢哉f明范仲熊字益謙?!蛾宜魈分蟹Q收信人為“益謙提宮郎中親友”表明此人擔(dān)任(或曾擔(dān)任)“郎中”一職,又與朱敦儒同為“親友”,說明其應(yīng)祖籍或生活在洛陽。這些僅有的“信息”皆與范仲熊的生平相符合。
◆張 珩(1915-1963)
張珩,原名澤珩,字蔥玉,號希逸,室名韞輝齋、求實齋、木雁齋。出生身吳興望族,沾祖、父輩書卷鑒藏之風(fēng),少小即才識穎異。未及冠,挾巨貲蒐集法書名畫,不數(shù)年,便于真贗誵訛間煉就巨眼,旋以書畫鑒藏聲震寰中。他收藏的作品不僅數(shù)量多,且質(zhì)量精,擁有眾多國寶級文物藏品。如唐·張萱的《唐后行從圖》、唐·周昉《戲嬰圖》1934和1946年兩度被聘為故宮博物院專門委員;1950年任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特約顧問,兼文物出版社副總編輯;1962年受命任文化部書畫鑒定小組組長,率組巡回鑒定全國書畫近十萬件。并于公務(wù)之暇,秉筆著述了一部皇皇巨著——《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》。此部書畫札記基本囊括了中國古代最具代表性的優(yōu)秀書畫作品,其中大多收藏于國內(nèi)外各大博物館,也有少數(shù)作品為私人收藏。
此朱敦儒巜暌索帖》即張珩藏品。記載于《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》中:“此帖今在《宋人尺牘》冊中。紙本。高□公分,寬□公分。行書十二行。較前帖尤精,此亦弇州所集冊中者,余得之滬上。”文中提到的“前帖”就是朱敦儒存世名跡《塵勞帖》(現(xiàn)藏臺北故宮,著錄于《石渠寶笈續(xù)編·乾清宮》)
◆譚 敬(1911-1991)
譚敬,字龢盦,室名區(qū)齋。張珩日記中多以和庵、區(qū)齋稱之。譚敬是張蔥玉家族創(chuàng)辦的東南信托公司的股東、董氏,兩人幼時就彼此相識,及至成人,交往益深。張珩嗜賭,在他屢次出現(xiàn)經(jīng)濟危機時,譚敬都曾出手資助。作為償還借款,張珩只能以所藏宋元名跡價讓。如南宋趙子固《水仙圖》、元趙孟頫《雙松平遠圖》、元倪瓚《虞山林壑圖》等巨跡皆在其中。除了這些我們已知的易主藏品外,還有些不為他人所知的。在張珩的指導(dǎo)下,譚敬還購進了柳公權(quán)《神策將軍碑》、米芾《向太后挽詞》、馬遠《踏歌行》、柯九思的《上京宮詞》、黃山谷《伏波神祠詩卷》、沈周《移竹圖》等名作。隨著張珩的沒落,龐萊臣的老去,譚敬收藏名震上海。
◆徐 安(1899-1962)
徐安,字懋齋,浙江湖州人。他的妹妹徐懋倩是張珩的嬸嬸,所以張珩對他以舅舅稱之。其工畫,亦擅書。好收藏,嗜古今印譜甚多。所藏200余部印譜于1963年由家屬捐獻上海博物館。據(jù)鄭重《中國文博名家畫傳—張珩》記:“徐懋齋又是張蔥玉收藏圈子中的人物。在上海,他的藏品杳然無痕,但在海外卻有著不斷的發(fā)現(xiàn)。如宋劉岑與子正中丞信札《燕過帖》……宋朱敦儒《行草與益謙提供郎中札》都有‘徐安’收藏印。這個徐安即徐懋齋的收藏印,后由徐懋齋手中轉(zhuǎn)為張文魁所有?!?nbsp;
◆張文魁(1904-1967)
張文魁,字師良,齋名涵廬,松江川沙王港人(今上海浦東)。初為上海恒義升百貨店學(xué)徒,后并入三友實業(yè)社、國華投資公司等,以經(jīng)營百貨致富,為海上商業(yè)巨子,同時兼任中華全國工業(yè)協(xié)會理事等職。1948年赴港,旋往巴西定居。經(jīng)營之余,酷嗜書畫,與滬上書畫家,收藏家過從甚密。偶爾參加張珩(蔥玉)韞輝齋雅集,品評甲第,還陸續(xù)購得張氏韞輝齋藏宋元書畫、尺牘不少。
1996年8月28日,《上海張氏涵廬舊藏——宋元翰牘明清書畫精品》拍賣專場在紐約引人注目。畢竟除了公家以外,私人收藏能有19件宋人信札,20件元人詩牘并不多見,何況這批宋元詩牘大部分是第一次公開露面。于是上海和北京兩個博物館對張氏涵廬的收藏都非常地重視。上海博物館馬承源、汪慶正、鐘銀蘭、單國霖等專家;啟功先生、傅熹年先生與故宮博物院的專家徐邦達、劉九庵、楊新、王連起等都曾一起鑒定了這批書法,并大加贊賞。
這場載入拍賣史史冊的傳奇專場,共計59件拍品。包括唐宋八大家曾鞏的《局事帖》,石介的《與長官執(zhí)事札》,以及左膚的《高義帖》,都是宋朝墨跡孤本。這些稀世珍品,有的歸國,如石介《內(nèi)謁帖》、富弼《兒子帖》、何栗《屏居帖》、呂嘉問《足疾帖》、左膚《高義帖》已入藏首都博物館;朱熹《符舜功帖》和《宋拓二王帖》已入藏上海博物館。有的流散到世界各地,錢端禮《吳江帖》入藏美國波士頓藝術(shù)館。有的幾經(jīng)周折,也終于回歸大陸,相繼面世。中國嘉德有幸經(jīng)手的有曾鞏《局事帖》(2016春lot1424,2.07億成交)、曾紆《過訪帖》(2016秋lot1279,4025萬成交)。此外,涵廬舊藏名件尚有存于海外博物館的,如曾經(jīng)張大千收藏的北宋米?大字行書巜吳江舟中所見》即由美國著名收藏家顧洛阜捐贈美國大都會博物館。